邦德今天戴了頂黑色寬檐帽。

他單手按住帽子，臉上扣著遮住大半張臉的黑色多米諾面具，在原本修身得體的西裝外面套了件立領長風衣。

太糟糕了。不是說這套打扮有什麽問題，但它一點也不007，一點也不邦德。

然而不知該說幸運還是不幸，這套裝備蒙蔽了絕大多數美國人。當邦德藏在陰影中想要痛擊自己的目標時，那人很敏銳地提前一步發現了他，咳嗽兩聲驚恐地問道：“你是駐紮在地獄廚房的那個超級英雄？放我一馬，我什麽都願意說！”

“不……”

邦德正想反駁他，赫爾克裏的聲音出現在耳機中：“你是關掉了MI6的通訊嗎特工先生？他們把電話打到我這裏來了，讓你暫時冒用當地義警的身份從目標嘴裏問出一點情報來。”

“……以及是。”邦德舉槍指著目標改口，“我是否會放過你取決於你告訴我多少秘密。”

目標迷惑地看著他。

哪裏不對？

赫爾克裏遠程指點：“請把槍口靠得再近一點，抵上他的額頭。你要用獅心王率領十字軍東征時的氣勢把他壓制住……但別讓你顯得太像個警察，那會登上社會法制新聞。必要的時候可以把他揍一頓，最好是拳頭。”

一個特工心目中的未解之謎是：為什麽槍械的死亡威脅不管用，拳拳到肉卻會讓人老實下來。

“也許問題出在手槍的樣式上。”

赫爾克裏能猜出他的想法，順帶解釋說，“近些年美國的大城市裏只有最底層的犯罪分子才會使用普通手槍，學歷高或者有超能力的罪犯會把子彈改裝成激光、冷凍炮、火焰噴射器之類的東西，您面前這位誠實先生顯然已經入鄉隨俗了。

義警的武器倒是沒那麽固定，在我印象裏他們通常會用到拳頭。”

邦德揍人的動作更狠了一點：拳頭硬了。

同樣是把人幹掉，子彈與冷凍炮到底有什麽區別？

還是赫爾克裏：“類似於英國人會在填飽肚子的時候多此一舉地把土豆變成土豆泥和土豆派？”

“……”難以反駁。

邦德陷入迷思。

土豆泥很好吃，冷凍槍很酷。

也許人類的本質除了覆讀機之外還有自找麻煩。

最終這場美式審訊教學截止到真正的夜魔俠登場為止。邦德已經快要把目標肚子裏的情報掏空了，他收尾的時候一道暗紅色的影子掠過天空。

赫爾克裏立刻制止他：“該撤退了，詹姆斯。”

邦德又掏出他遭到鄙夷的手槍：“這家夥還有一只完好的胳膊。”

“那就對它說再見，我們沒必要和夜魔俠打交道。”

“你認識他？”

“不……我聽說他對聲音很敏感。”

“好吧。”邦德微微遺憾。他伸出一只手捂住目標的耳朵，在對方的另一只耳朵邊輕聲說，“別叫，或者叫得小聲點。”

‘砰’。

近距離響起的槍聲能嚇死一個神經衰弱的美國人，天空中的紅影眼盲卻不能裝瞎、到底降落下來。這回邦德有機會運用到另外的知識點了：如何扮演具有阿美莉卡特色風格的超級反派？

答案是放下你的槍，把場面搞得大一些。

他身邊是已死目標負責看守的倉庫，裏面重要的內容物早就清空了，只剩下幾個存放很久的油桶。

幾顆榴彈劈裏啪啦地滾下來，撞到油桶後轟然爆炸。

邦德在火光中走出一種氣勢洶洶的架勢，特地讓自己的風衣飄起非常矚目的弧度。他小跑著跳進阿斯頓馬丁，啟動引擎後向赫爾克裏承認說：“我一直覺得我是個好學生。”

MI6的聯絡人嗤之以鼻：“模仿一次美國人就夠了，邦德，別把壞習慣帶回英國。”

邦德摘下面具和帽子，露出今晚的首個笑容：“我不能再讚成這點，女士。”

身後倉庫的高臺上，一道暗紅色的高挑身影靜默著註視他們走遠。幾分鐘後，有陌生女人急匆匆地爬上天臺問道：“你沒受傷吧？”

“沒有，他們不是敵人。”夜魔俠說，“兩種腳步聲，三道呼吸，有人在打呼嚕。”

女人半張著嘴呆呆地看著他。

“他養了貓，呼嚕聲是貓的。”義警得出結論，“我應該認出其中一位了——他很有名。”

**

“感謝你幫忙，偵探，我會想念我們這次合作的。”

臨離開前詹姆斯·邦德請赫爾克裏在曼哈頓吃了晚飯，當場令人把報酬轉到偵探的賬戶中，“盡管更多任務細節無法透露，但你能看出近期MI6有個大動作。”

赫爾克裏用刀叉分割食物，聞言不置可否。

“我的長官讓我問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先別急著否認——我知道你不感興趣，不過我看得出來你其實沒有在紐約或哥譚定居的念頭，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試試倫敦呢？那也是個大都市，雖然氣候不太好，卻比這裏更有底蘊。”

“雨水和霧霾的底蘊？”他們隔壁桌坐著的一男一女中，戴著墨鏡的男人轉過頭問，“還是謝頂和風濕？”

邦德停頓了一下，認出對方來。

但他先對著鋼鐵俠對面美麗優雅的女伴打了聲招呼：“波茲女士，很高興認識你。”

小辣椒尷尬地點頭示意：“我們出來吃晚飯……托尼！我早就該猜到你沒事根本不會約我出來！”

邦德：“真的？斯塔克先生，在我看來您實在有失風度。”

“不關你的事，英國政府的獵犬。”

托尼按了下墨鏡，緊盯著邦德不放，口中對小辣椒說道，“放松點親愛的，我發誓我只是讚成偵探選餐廳時的品味，又貴又能讓他消費第二次的地方肯定有獨到之處。而且我連著三個晚上被阿斯頓馬丁的引擎聲吵醒，難道不能出來散散心嗎？誰想到這裏會冒出個無名無姓的挖墻腳的英國人？”

“詹姆斯。”特工十指對齊放在腿上，翹起嘴角說，“詹姆斯·邦德。”

“沒聽說過。”

“很正常，您是大名鼎鼎的鋼鐵俠，我只是個無名小卒罷了。”

“MI6在策劃什麽？”托尼不客氣地說，“你可以對著CIA施展陰謀詭計，別把骯臟的手段用在美國公民身上。”

“美國公民？”邦德挑起眉反唇相譏，“我沒想到堂堂鋼鐵俠也會囿於門戶之見，等到幾十年之後地球上究竟有沒有美國都是個問題。”

說完這句又像嘲諷又仿佛在暗示什麽的話後，他站起身把一封印有軍情六處標志的檔案袋遞給赫爾克裏：“我確信自己在這不受歡迎——”

小辣椒踹了托尼一腳讓他閉嘴：“沒有的事。”

“謝謝你女士，不過我不打算自討苦吃了。”邦德對著赫爾克裏笑了一下，說道，“你來選擇要不要打開檔案袋、接受英國的示好，這頓飯算我個人的，賬單我去結。有機會再見，偵探，我會牢記你關於土豆與土豆泥的指點的。”

他幹脆利落地轉過身離開了。

特工一走，托尼就搬著桌子上的食物來到赫爾克裏這邊，還招呼小辣椒過來拼桌。

“土豆泥怎麽了？”鋼鐵俠拒絕啞謎，“而且他剛喝了酒就要去開車，紐約那麽多警察為什麽不分出一個把他抓起來？”

赫爾克裏聳肩：“說來話長，我們嘗試與國別刻板印象做鬥爭，結果失敗了。”

他換了種語氣，鄭重其事地說：“斯塔克先生。”

托尼誇張地打了個哆嗦：“我得罪你了？”

“沒有，我只是建議你最近幾天在我面前稍微給人做個榜樣。”

“給誰？”

赫爾克裏搖了搖頭，神色間帶著些微的悲憫，像看見一個盲人趁紅燈的時候走過街道。

托尼很莫名，但他確實感覺偵探身邊涼颼颼的，如同有人在暗中註視他。

等赫爾克裏低頭吃飯的時候，他悄悄對小辣椒說：“他肯定又招惹了哪個不是人的玩意。”

冷意隱約加重了。

太奇怪了，偵探身邊的鬼魂還聽得懂人話？康斯坦丁怎麽不負責管這種？

考慮到紐約警察抓不住英國特工，這鬼魂說不定是個異界鬼。

托尼很快把這點不重要的想法扔到腦後，問起正事：“MI6給你的文件要不要處理一下？搞不好會引起麻煩。”

“我大概能猜到裏面是什麽內容。”赫爾克裏思索地看向手邊的牛皮紙袋，“英國人有英國人的信息渠道，再者說世界就這麽大，他們當然會聽說異聞宇宙。”

托尼：“我賭一百美元，文件上的訊息無足輕重。你們兩個誰來和我賭？”

赫爾克裏說：“我就算了吧，畢竟網友的募捐箱還在失物招領處放著。”

“……”

這種倒黴事只能當事人笑話自己，別人當面提起來會顯得有些沒禮貌。小辣椒運用入職多年的表情管理才把笑意壓下去，轉化成一聲悶咳。她捧場地說：“我來吧，托尼。”

他們兩個註視著赫爾克裏撕開封口，從中抽出薄薄的一張紙。

僅僅花費一秒鐘偵探就讀完了全文。他把紙張和袋子團成團塞進大衣口袋，準備到室外燒掉、或由希比達處理。然後他公布答案：“波茲女士贏了。”

MI6還真的找到了點東西。

或者說異聞宇宙的世界線上，他們本就參與其中。科技越發達各個國家之間的聯系就越緊密，當末日的氣息從凜冬原野上吹來時，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由英國政府批準、MI6執行、007特工千裏迢迢送到赫爾克裏手中的文件裏說了兩件事。

其一，異聞世界線中臭名昭著的赫拉克勒斯計劃（滅絕變種人/超人類計劃）實際上早在21世紀初期就開始籌辦了，而且英國人在不知不覺間參與進去。政府內部的黨派、內鬼、間諜……每一方都在為自身利益行動，許多愛國者和有識之士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扯入局中，並被假消息蒙蔽住，誤以為他們正在做對的事。

其二是個好消息。如今大敵當前，以九頭蛇為首的勢力又在前段時間遭遇重創，歐洲難得被震得從地上爬了起來。英國人立馬宣稱他們不幹啦，接下來要封存赫拉克勒斯計劃的相關檔案，銷毀一切實驗數據，只把一份原案裝在U盤中和文件共同送給赫爾克裏以表誠意。

只要偵探願意，他就可以順藤摸瓜將搞鬼的人都揪出來。

托尼瞠目結舌。

他喝了口水壓壓驚，難得公正地說道：“這和直接把英國國籍遞到你手上、讓你升任他們的大法官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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